思鄉

十一歲那年,我坐在北上的列車裡,身旁是我的母親,原以為第一次坐火車的我會感到十分地興奮,可是,在我的心裡頭卻只覺得徬徨不安,年僅十一歲的我由於視力的障礙,使得我的課業無法跟上該有的進度,所以,父母便決定將我送到台北啟明學校就讀。

「台北」對我而言,是一個既陌生又遙遠的地方,我無法向我母親表達我內心的恐懼與不安,只能靜靜地等待目的地的到達。

 我站在三樓宿舍的陽台上,揮著手向我母親道別,隨著母親的影漸漸地消失,我努力地不讓自己的腳步追上,更拼命不讓眼眶裡的淚水溢出。

 第一次有屬於自己的床,卻聽不見爺爺的打呼聲;第一次有屬於自己的棉被,卻聞不到太陽曬過的溫暖味道;第一次穿著用錢買來的漂亮洋裝,卻比不上奶奶親手縫製的衣服,第一次吃到垂涎已久的雞腿,卻比不上母親煮的小白菜、荷包蛋;第一次吃著昂貴的牛肉乾,卻怎麼也比不上爸爸買給我的便宜零食好吃。

 午夜夢醒時,我望著窗外的月亮,問著月亮:「此刻是否也照亮著我的故鄉、我的家?家人是否也一樣會想著我?」想起老師曾對我說:「要記得要好好地唸書,別辜負家人的期望,更別讓人有嘲笑你的機會。」

 我雖然很想哭泣,卻不敢哭,也不願哭,我雖然看不見星星,卻也能靠著月亮想念著我的故鄉和家人,因為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時時刻刻想念著我。


時間

不知為何?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去找尋時間的踨跡,它總是無聲無息地從每個人的生命裡悄悄溜過。當我看到燦爛的夕陽時,我知道一天又過去了,當鼻中嗅到茉莉花的芬芳時,也知道夏天已經來了,而當我拾起紛紛落在地上的桂花時,又發現秋天已過,冬天又要來了,當我發現時間所留下的痕跡時,它早已經走遠了。

某天夜裡,當我突然醒來,恰巧聽見客廳的老鐘敲了十二下的聲響,接著又聽見滴答滴答的聲音,我好興奮!因為我終於聽到時間的聲音,聽著它滴答滴答地一步步走著,感覺就好像我也跟著它一同在行走似的,就這樣聽著它到天亮,雖然,我看不見奶奶臉上的皺紋,但我總是悄悄地對時間說:「請別走得那麼快!請不要將我的親人從我身邊帶走好嗎?」但時間從不曾理會過我,仍舊將爺爺、奶奶,還有我的父親一一帶離我身邊。

現在我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天天地長大,自己也一天天地老了,愛美的我實在是很怕摸到出現在自己臉上的皺紋,也害怕聽見別人告訴我:「你又長出幾根白頭髮了。」我明明知道時間並不會理我,卻仍然忍不住拜託它等等我,但它卻是頑固又無情地走著。

雖然時間帶走了許多的甜蜜,同樣地,卻也帶走了許多的悲傷;雖然時間留下許多遺憾,同樣地,卻也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。

 

 

唱一條歌

因為從小弱視的關係,除非有弟弟或大姐帶著我,我才能到處去玩耍,而平常在家裡,也只能聽著電視或是聽有聲圖書,奶奶也常在晚飯後講虎姑婆或是講當她年輕時的故事給我聽。

每當家裡有客人或是節慶時,是我感到特別無聊、特別孤單的時刻,因為所有的人都在忙,姐姐、弟弟、堂弟幫忙家裡做些事,而我派不上用場,總是一個人獨自走到後院的菜園裡,蹲在地瓜葉前,看著飛來飛去的蝴蝶,聽著樹上小鳥的叫聲,牠們好自在好快樂,而我就會對著田裡的青菜,對著蝴蝶和小鳥,甚至蚯蚓說話,請它們聽聽我的歌聲。

我多麼地希望也有人可以聽我說說話,聽我唱唱歌,更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不靠別人,不靠手杖,就這樣一個人到處唱歌,到處遊玩,那該有多好啊!唱出我的夢想也唱出我的心聲,與我一同分享的是各式各樣的人們,而不再只是小鳥或蝴蝶。

 

客家妹

美濃是一個四面環山的小鎮,住的都是客家人,在夏天時不會令人感到太熱,冬天時也不會太冷。常在午後時有雷陣雨,夜晚的月亮總是又大又圓,在白天時我們這群小孩總是從這間房子跑到另一間房子,因為家家戶戶都不需關門戶,所以,小孩們可以通行無阻,而每個婦女都很能幹,什麼事都會做,每個人的手都很巧,無論是衣服、鞋子、各式糕餅或各種醃製的醬菜都是他們親手所做。

白天時,每個婦女洗完衣服後,有的下田幫忙,有的幫忙做油紙傘,有些種煙草,有些賣板條,處處可見她們忙碌的身影,時間一到,她們又紛紛回家準備午餐或晚餐,就這樣日復一日沒有停歇。

而我這個客家妹可沒因為眼睛看不到而有太多的特權,該做的、能做的一樣也不能少,比方洗衣服、掃庭院、收衣服、坐在灶前將一杓杓的穀殼放進火堆裡,將水煮開好讓大家洗澡,這都是我必須做的,也是我所能為家裡做的事。印象裡,我的媽媽、奶奶、嬸嬸或姑姑,甚至左鄰右舍的阿姨、婆婆們,只有在當新娘的那天才會化妝,也沒有人會噴香水,穿衣服不能太花俏,否則會被批評為不端莊。而每個人都是簡單樸實、勤奮節儉,雖然各個能幹,卻又各個以夫為天,這就是我印象中的客家婦女-客家妹,這樣的精神和美麗的鄉鎮永遠在我記憶中。

 


 

彩虹

給女兒的話

 我的女兒叫薛雨恩,她對我而言,是個意外,對我的父親卻是個安慰,當醫生、朋友或同事問我會不會擔心小孩跟我一樣看不到,要不要拿掉時,爸爸卻告訴我,他相信小孩一定會很健康,並且希望我一定要把她生下來。

當時父親已經面臨癌症末期,醫生判斷只剩五年期限,但也可能只剩半年不到,所以,我要求父親一定得撐到他看到小孩的那天,雖然有好幾次父親因為大量出血從鬼門關走了一遭,但他還是撐到我把雨恩抱給他看的那天,他說:「雨恩是我們家的寶。」因此,我都叫她恩寶。

恩寶好活潑、好開朗,但也很頑皮、很固執,聰明的她很早熟,才剛學會走路就知道要牽我,下班時,她會主動拿拖鞋給我穿,她經常告訴我,她喜歡月亮,喜歡太陽,當月亮不見或下雨時,她就會不開心,所以,我要她知道下雨過後才會有美麗的彩虹,雖然沒有月亮,但星星也一樣會發光,就像我們的人生,難免會有低潮,但也總有否極泰來,柳暗花明又一春的時候,希望思寶跟我一樣不放棄任何的機會,不放棄任何的希望,並且有著正確的人生觀。

 

 

天黑黑

坐在火車上,我聽著轟隆轟隆隆的聲響,不經意地想起我在學生時代,坐火車北上唸書以及南下回鄉的情景。

朦朧的視線,我感覺到窗外景物迅速地倒退著,太陽也漸漸地西沉,在每一站旅客們不停地上車下車,而在我的心裡不免有些許的感嘆,現實不斷地將往前推,使得我離開了故鄉、家人、還有童年時的玩伴愈來愈遠,不知不覺中我已經從小女孩蛻變成為人母了,也不知不覺地,我的生活從單純變得複雜,在這期間裡,有酸甜苦辣,有淚也有笑。

天黑黑這首是我在火車上完成的,藉由歌曲抒發我內心的感受,雖然有著許多無奈,但其間也有許多的甜蜜,不管天有多黑,雨還要下多久,我會耐心地等待下一個雨過天晴來的那一刻。

匍背【2006年第三屆台灣原創音樂大賽首獎】

十歲那年,有一天爺爺、奶奶帶著我和弟弟一起去爬月光山,在山裡有一座土地廟,我第一次對著神明祈求,希望自己以後可以考上大學,獲得學位之後好安慰我的奶奶,因為我永遠忘不了四歲的我總在一大清早跟著奶奶一起出門去賣菜,行走間奶奶一遍又一遍地告訴我,一定要考上大學,否則眼睛看不見的我會讓她放不下心。

當時視力還不錯的我,看著挑著肩擔的奶奶,背一天天地駝,而我只能幫她搥腿搥背,其他什麼也不能為她做,於是從那刻起,我下定決心只要能讓奶奶高興,不管有多麼困難我都必須考上大學完成奶奶的心願,多年後,當奶奶知道我考上文化大學時,聽見她那開心的笑聲,這笑聲讓我覺得比自己考上大學還要使我高興。

當同學們都去吃晚飯時,我才有琴房可以練聲樂或鋼琴,當他們去夜遊時,我關在宿舍裡寫報告,準備著每一科的大考小考,為的就是可以順利畢業,這才不負奶奶的期望,只是當我大三那年,奶奶卻因病過逝,而我也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而辦理休學。

當時的我只覺得所有努力的原動力和目標已經不存在了,於是,我選擇了退縮,選擇了逃避,卻在每晚的夢裡,感受到奶奶對我的擔憂和牽掛,也因此,我重新振作起來,更加努力地拿到文憑,遺憾的是,在畢業典禮的那一天,同學們是開開心心跟家人及朋友合照,而我的心中卻有個破洞怎麼補也補不滿,因為我再也找不到奶奶的駝背,再也看不到奶奶的駝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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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ingle5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